萝呗坑

绿色出行,看不到的就是看不到了

【叶王】道士夜奔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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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吴副官看到叶司令驾着边三轮,高高兴兴载着王道长回来,递上清单吩咐自己准备一下 ,三天后再探金家古墓。吴副官尽心尽力采办物资,回到营地看到叶司令在教王道长打枪,顿时老脸一红。


这教学姿势吧胳膊贴着胳膊,跨顶着腰,说话也是在耳边:什么再高点,往左偏一些,哎对了,绷紧点你不难受么。当年教官是这么教的?吴副官记忆模糊,但看过往士兵神色如常,反让洞察真相的自己显得疑心疑鬼,不太正常。


砰砰砰王道长连试三发,9,10,10那边报数。王道长侧身忐忑问:“可还行?”


“挺好挺好”吴副官安立刻说。


“好什么好,还差一环呢。”叶司令反驳。


“你第一次打了多少?”王道长大概是想做个比较。叶司令没说话,吴副官记得牢只会心一笑。哦,王道长想那这分数还真不错吧。嘴上承让道:“教官教得好。”


“是啊,名师出高徒。”叶司令赞同。


吴副官不理他们,转头分派物资去了。


有了疯道士留下了地图,再进古墓,深幽曲折也如履平地,重重机关有了王道长上蹿下跳指点也迎刃而解。手电和火把勉强照亮了墓道前行的路,穹顶和两边的壁画所述故事倒是有趣,讲的大约是金家这位显贵祖宗从个小小冥纸铺中得到一本天书,按照书中记载千辛万苦制出三枚丹药,靠着前两枚红丹这个金家祖宗活到期颐之年,第三枚丹药却是供奉在他棺木前,待四十九天后魂归于身取食。再深入壁上祥云朵朵,百鸟朝圣,几位衣袂飘飘的神仙俯身相迎,原来这金家老祖宗也是个计划羽化登仙长生不老的。


叶司令只想,他逃学在茶馆闲话中偷听的故事竟还有真事,扭头问:“那墓主人真的成仙了?”


王道长冷笑:“没听过死人还能自己爬起来吃药的。”


自己一个受过新学的竟不如侍奉过神仙的王道长思想坚定,叶司令心中暗暗惭愧,又想墓主人知道百年后自己安眠之所先被搬山摸金光顾,又被不肖子孙挪作地下保险库,成了仙也要被气死了。


再往前,叶司令终于见到了身长五丈的怪物旱魃,在大柱子套小柱子的八卦阵中,碎石断柱四处散落。想来那旱魃生前定然是力大无穷的,只是被疯道士骗来这八卦阵中,借力打力,打折了刻着离卦的石柱,被火龙油浇透,一把火扔上去烧成巨大的焦炭,是不是浑身白毛,只有不知所踪的疯道士有眼见为实的依据了。


一个个墓室寻下去,金总理的养老金以及疯道士不见半分踪迹。站在主墓室石门前,叶司令幽幽思虑,莫不是疯道士除掉旱魃,不愿做那白出工出力的冤大头,卷了金家的钱财,不管王道长死活,自个逍遥去了?


疯道士没有他想得那么聪明,或者运气太差。他们在金总理放置十口箱子前,找到了疯道士的尸骸。


金总理大约是不太信任老祖宗造的陵寝机关,不知从哪找来江湖匠人,在箱子的锁上扣了毒针,煞有介事在箱子周围摆置几个古董花瓶迷惑人。那些盗墓贼经历重重关卡来到主墓室,怎么会想到这看着年代不久的箱子上暗藏杀机呢?


“果然”王道长轻声说,八卦阵中寻不到疯道士半片衣角,他还存了希望大约是遁走了,但一路走来都未找到盗洞的痕迹,最后的可能只有在主墓室中。根据地图标绘,主墓四壁浇筑铁水,除了这大门万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叶司令松了他握在电筒上,拽紧泛白的指节。没想到疯道士换了祖师爷,整日参悟道德经,最终也没悟到无欲无为,做不了不死不灭的神仙,他可以是入墓除害义士,也可以是贪恋钱财的盗贼,思绪转换不过一瞬之间,倒是个真正的人了。


注意到供奉在灵柩前和壁画一模一样的铜盘,长满绿锈,内里空空如也,叶司令悄声对王道长说“那个老粽子(他受盗墓贼的徒弟教诲不少)真起来吃药了。”


“那药是被人盗走的。”王道长对着疯道士尸骸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他并非十恶不赦之徒,左右是贪念作怪”他对着空气说“如果不是这点贪念,也不会受几瓶好酒贿赂,就捡走我这个大麻烦。”疯道士一时嘴馋,破例收了他这个徒弟真是亏本。每月王乡绅不过支付1个银元做抚养费,他把折了全部家当盗出来的仙丹喂了奄奄一息的徒弟,嘴上骂咧咧说王道长愚不可及,但凡王道长有点兴趣的便倾囊相授。有时候人脑子里怎么想的,真是猜不透。


叶司令很有良心地给金总理留了十分之一养老金,墓室陪葬的古董财宝一个未碰。即便这样他弄到的军饷也能出黑市弄到一批精良的武器和能吃很久的粮食了。


疯道士被埋在道观后边,有看院的老张照顾,不怕来年野草侵扰。他连真名都没告诉王道长,落的碑只能语焉不详,王道长穿着一身宽大的丧服,露出一段骨节料峭的手腕,紧紧抱着陶罐,远远望去像个飘忽的白幽灵,随着疯道士坟上最后一抔黄土落地,也要无欲无求消散无踪了。


部队开拔是在月黑风高的晚上,无声无息,一夜之间那只据说前来剿匪的部队连营地也消失得干干净净。微县的人低声交谈,说这只部队没有番号没有军旗来的不明不白,走得无所踪迹,莫不是山上精怪下山作弄人。只有三个人深信不疑那只军队只是离开了,一位是王家小姐,因为叶司令把她大哥拐走了;一位是米铺老板,叶司令买光店铺存粮,用的是货真价实的袁大头,现在还躺在他枕头底下,每夜睡前都要拿出来数一遍;最后一个自然是王乡绅,他房间昂贵的黄花梨大床床头,那百子富贵图上有两枚清晰的弹孔,是神仙监视他的眼睛,只要他再做些下三滥的勾当,叶司令又会从天而降,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脑袋。道观里的流浪儿说大神仙骑着铁驴子回家了,他走时留了好多粮食,还给了看护的老爷爷钱,真是慈悲心肠。


10


王道长脱了那身棉布衫,剃了个据说能把军帽戴牢固的叶司令同款分头,正式换上军装,成了王参谋。王参谋会看账,他爹妈在世时是认真培养他继承家业。上任不久接了吴副官一部分活,管钱管粮再管管叶司令人。叶司令被管之后,通身上下被打理妥妥帖帖,军装笔挺精神,彻底洗去野兵痞子的嫌疑,不说话的时候,近视的还以为他是位儒将。


有些兵子对这冒出来的白净参谋不服气,发现王参谋来了后吃饱穿暖的日子逐渐增多印象大有改观,操练比试被绝世武功打成自由落体,爬起来拍拍身上灰,眼神又成了盲目崇拜。叶司令至始至终未出声,什么事他都瞧得清楚,暗自松了一口气。


远处的炮火声见怪不怪,一发威力巨大的炮弹落在指挥部附近,天花板震下丝丝尘土。叶司令从空荡荡的烟盒中抽出最后一根烟,点燃后浑白的烟雾吸入腹腔有了实体感,压制翻涌而上的抗议。那只是假象,一个严重脱水的白馒头摆在眼前就能强烈吸引了目光。叶司令看着王参谋将这个倒霉馒头分尸两半,不均等的,想他学乖了,知道整个馒头自己饿死也不吃,两个人一人吃一点,分享盛情难却。两个人面对面就着温水啃馒头,叶司令心中不是滋味,他借花献佛,在王乡绅出钱的烛光晚餐里向王参谋拍胸保证绝不让他再过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上了前线打仗,都是罐头干粮配点水,战事吃紧如此刻,粮食首先满足上阵的士兵,后方的军官和守卫自然而然断炊。王参谋没抱怨过这些,这令叶司令心里更堵了。


所幸那场仗在生死博弈后,一边倒地飞快结束,打了胜仗行军至有炊烟的村庄,队伍好好补了一餐。


吃饭的时候,叶司令火急火燎往王参谋碗里夹腊猪腿,王参谋勉为其难吃了一片开始说吃不下肥肉,被认定是谦让,毕竟他做这样的事很是熟练。这大餐由王参谋夺门而出捂着肚子吐酸水,叶司令讪讪收回筷子结束。腊猪腿最后都落到了吴副官肚子里。


曾经王道长盘算自己武功盖世,夜奔而出,应如戏文里的赵子龙,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境。炮弹躲出经验,他也就明白了,他的绝世轻功和枪子的速度比,时间只够冲过去替叶司令挨那么一枪,弹头卡在肩胛与锁骨之间,没中要害。吗啡之类止痛剂正好断货,他当不成赵子龙,只能学关云长刮骨疗毒,镇定自若默背道德经,顺序颠倒不知背了几遍,手术结束了,本打算对着旁边绷着脸的叶司令来一个胜利微笑,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浑身脱力,嘴角怎么也提不上,迷迷糊糊靠在人怀里,“是有那么点疼”他终于抱怨。


很幸运伤口没感染,熬过那段长肉生肌的日子,王参谋肩膀上留了一个弹疤相当惹眼。痛痛飞了他看着伤疤有些得意。军营里的老兵最喜欢光了膀子细数肉体每一道疤痕的故事,那最为天然的军功章。王参谋不能向新兵蛋子展示他的军功章,这都要怪叶司令。情事之余,喜欢啃那道弹疤,他做的时候虔诚而疯狂,疤孔周围布满红红紫紫不单纯的颜色,是白茫茫雪地伫立的旗,理应生而在那里。王参谋为此抗议过,顶头上司独断专行,趁人喘气呢,叼着侧颈威胁:“我换个地方亲好不好”,王参谋气绝。久而久之,他炫耀的心情也就淡了。


议和,开战,议和……没仗打的时候叶司令被总理急吼吼叫回去南京笼络军心。金总理退休了,不是自愿的那种。新上台的总理胸有鸿鹄大志,就职演讲通过广播很是振奋了一番人心,仅此而已。新总理不缺钞票,缺一个能替他指挥军队的司令,最好只听名字,就能让西南和中原不敢轻举妄动。


叶司令背后没人,新总理对他青睐有加,他便行情走俏,大大小小饭局舞会都少不了。去的多了,反常的举动自然有人注意。酒席舞会是女人们的战场,不止未出阁的小姐,已经成家的高级军官,携夫人、副官那是标配。叶司令没成家也来了三个人,他自己,吴副官,王参谋。叶司令身居高位,适龄未娶,那些官家小姐们挺多芳心暗许,每每出现在舞会上,定是一群莺莺燕燕围着。看叶司令不顺眼的,私下里嘲笑叶司令怕死,吃酒席也要两名护卫跟着。尤其是那位王参谋,守在叶司令身旁,哎哟那是形影不离,后来他们得知王参谋曾经替叶司令挡过子弹,更坐实了叶司令胆小如鼠,是个草包。只有那些愚蠢的平民才会被骗,将他奉成军神老爷。


叶司令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热情娇艳的玫瑰,瘫在座位上,回头看看王参谋面无表情望着顶上光华灿灿的水晶灯,装作没听到自己的抱怨。国民军军服样式不知换了几回,斗篷还是宽敞结实,方便叶司令悄悄把手往后伸,握住王参谋玻璃温度的手指。被触电似得飞快甩开,他乐滋滋毫不气馁,手追逐上去,几个来回,王参谋气就消了,他们在斗篷的掩护下,十指交握,心照不宣,神色如常,在脂香粉影的声嚣中安安静静当那局外客。


11


叶司令退休时,刚过而立之年。新总理借他的手,收编了军阀的部队,扩张了国民军的地盘。而后又命前往江西剿匪。江西那点匪兵不至于让叶司令亲自领兵,但电报依旧拍过来,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叶司令这事也做的古怪,行军拖拖拉拉,成了送的把柄,新总理趁机治他剿匪不力的罪状,一脚踹走,扶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心腹。明面上他要面子,不肯落人口实说他亏待有功之臣,大笔一挥给了叶司令丰厚的退休金。


吴副官这样温和的人也甩了帽子大骂狗贼行那鸟尽弓藏的下作之策。他说回家种田好了,又问叶司令有什么打算。叶司令刚收到家书,他弟媳新添了双胞胎儿子,家里喜气洋洋。“我这逃家十五年,原本想那前头的路太过黑暗,由我辈为火把先往探明,如今没干出点明堂,就不回去给老爷子添堵了。”


他问王参谋想去哪?王参谋说上海。他们就在上海购置了一栋小洋楼,推平了前半生的轰轰烈烈,一觉睡到自然醒,起来小笼豆浆勿论早点中饭,想出去嘛,就到街上逛逛,远东第一城市繁华热闹,每天都是不一样的开始。


从剪辫子开始,这个国家更更替替几个政权,有数不清的前任将军,部长,委员,他们大多不能接受自己已被时代抛弃,聚集在跑马场挥洒金钱,在灯红酒绿中谋取曾经的辉煌。最平常的交际自然是吃着精致的沪式小点作一整天的牌局,叶司令这新鲜的退休人员理应是扩大交际圈的绝佳人选,可惜他买房子的中间人是位看人下菜的,精准地给他找了个邻居和他身份差不多的地段,那些人眼睛多尖啊,叶司令又没想遮掩,他和王参谋在霓虹灯下接吻,不知被看去多少回。这些人不乏等候叶司令东山再起的,得知这样的秘闻,只好在掷牌子的时候哇啦哇啦抱怨,指不定叶司令是被那毫无遮掩的取向断了前途。


如此这般,反而是王参谋在这上海滩更吃香些。因为多管闲事指点了买办家貔貅摆放的方位,那恨不得如来佛祖太上老君耶稣基督都保佑的买办大人便把刚到港的货物净赚三倍利润的功劳记他账上。这事越传越神唬,当即有好事的人请了最权威的张老夫子前来切磋。一见面那戴瓜皮帽的老头惊讶摘下墨镜,这不是王大当家的家传罗盘么。两人才知道疯道士还是王参谋的本家。王参谋离开微县时就偷偷带了这一个念想,竟还是孽缘,在这十里洋场,海派包容的地方将王道长招魂回来了。


王道长有实绩有出身,游走空闺怨妇与失志官员的沙龙里,早出晚归。叶司令在家看书逗鸟,他没订报纸,喜欢听卖报的小孩喊“号外号外”,一天要闻有好有坏,坏的占据半壁江山,好的和老虎机摇到777一般,奇缺得需要奔走相告。他抽着烟掏钱买报纸,心情不像神色那般轻松。


王道长外出喜欢往家里捡东西,折了翅膀的小鸟,缠着他的野猫,生在角落的奇葩,这次竟捡回一个人。叶司令身经百战,空气中一丝丝血腥味都逃不过他的鼻子,他在书房看书,现在看来不得不立刻终止,从暗格里拿出掌心雷藏在裤袋里走下楼,看到王道长已经取了药箱在帮那个警惕的年轻人包扎。年轻人没想到这小楼里还有别人,下意识握紧手中的枪,被王道长一把夺下,他对叶司令点点头,叶司令转身回书房。


王道长进门时,叶司令专心致志观察着窗外南去的大雁。


“你知道了?”


“当然。”


“出去小心点,别被盯梢了。”


“你在说笑吧,我可是身怀绝世轻功。”


1937年,他们赶在照相馆过年关门大吉前,又去拍了全家福,一次两块大洋,放微县够王道长吃两个月,在上海是个不贵也不便宜的价钱,但凡有条件的,过年留一张全家福和和美美,他们挺乐意遵循这习俗。


这次王道长应要换了身款式时髦的西装。以前他俩都是穿着军装,现在叶修还是穿着军装,却揶揄王杰希现在是个洋气的道士,总得西装革履,梳个背头,戴上金边眼镜,作个斯文体面的派头才好生意兴隆。说着变魔术般取出眼镜给人带上。


“这是大师风范?”


叶司令打量着,这还真有点小帅,点头说“张夫人李太太肯定特别赞同我。”


相馆老板躲在镜头暗箱后折腾了好久,无奈挪出脑袋,直挺挺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二位,我们全家福的姿势是有讲究的。”


两人都惊讶于老板的执着,每年念叨一次还不死心。”老板指点指点,我俩的关系姿势该怎么摆?”


这是超纲,老板答不出,钻回暗箱里喊一、二、三。


咔擦。


王道长小心翼翼将新的照片放入相盒里,他们至今有了三张全家福。叶司令从后背拥着他说:“以后相片攒多了,你就不用发愁相盒总是空荡荡。”


王道长笑了问,那要放多少照片。


叶司令蹭着他说一辈子吧。


这样背景华丽,精细布局的全家福他们统共就有三张。八月硝烟弥漫,明珠碾落尘泥,仿佛回到了他们离开微县的漫漫长夜,无月无星,风吼林啸,那些敢于夜奔的勇者却总是一往无前的。


end


这文没标题的时候我满心都在王道士发现二叔把妹妹送叶司令床上的狗血之中,然后我灵机一动发了篇上,这文就突然有了名字,开始脱纲变成命题作文,很无聊了已经,要谢谢能看到这里的各位。


有突然想到当初标题叫叶司令与我娘亲二三事,那应该不会跑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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